美国的第一次人口普查始于1790年，那时的具体做法是，国会授权联邦政府的特警（Federal Marshalls）骑着马逐家逐户地去作普查，用了18个月时间才将结果呈报给美国总统华盛顿。当时普查只问六个简单的问题：一家之主的姓名、全家人数、16岁以上非奴隶的白种男子数目（那时的黑奴还没有解放）、16岁以下的非奴隶男子、其他家中每个人的性别和肤色。美国第一次普查的人口总数是3，929，214。

   从此以后，美国每十年（在尾数为0的年份）便进行一次人口普查，从未间断，至今已经是第23次普查了。1810年，美国国会决定除了普查人口之外，还要同时搜集其他的资料，诸如从事工业、农业、矿业、商业等人口的资讯。以后，人口普查的范围有所变化，但都是用手工计算的方法，直到1950年电子计算机出现，人口普查便首次用上了新技术。1960年开始，美国人口普查局（Census Bureau）采用新方式，将人口普查问卷表格由邮政局寄到各家各户，民众填好表格后，等待普查员登门收取表格，予以确认。后来又改进为，民众填好表格后，免费寄回给人口普查局，经初步审定后，再派普查员登门对有疑问的民众进行回访。今年2010年的人口普查就是沿用的这种方式。

   本人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公民，此次获得美国签证去加州短期探亲，我认为美国的人口普查跟我毫无关系，因而也就没有理睬。3月18日，我女儿收到了美国人口普查局寄来的人口普查问卷，她在问卷上填写了她的三口之家（都是美国公民）的信息，并随即寄了回去。但是，过了几天，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，社区的负责人打来电话，提醒须将我的信息也要填写到普查问卷中去。我大惑不解，本人乃中国公民，你们美国搞人口普查与我何以相干？随即查阅当地的美国报纸，果然明文规定说：“在填写人口普查问卷时，凡在这个家庭地址现在住留的人都应填入问卷表格中。即使是留学生、来美探亲者、乃至非法移民等，都应该填写人口普查表。因为所有在美国土地上居留的人，都要使用道路、交通、水电、煤气等资源，而政府提供服务就是根据人口数量来分配经费的。”既然如此，像我这样的来美探亲访友的“外国人”也就必须填写问卷表。果然，两天后，加州的人口普查员登门拜访，将我的信息列入了普查问卷之中。问卷很简单，只需要10条信息：姓名、性别、出生日期、种族、是否拉美族后裔、与户主的关系、住地内居民总数、住房是私人产业或租赁、是否有其他住址。由此可见，这10个问答题完全没有涉及居留者的身份，不要求提供公民证、永久居民证、社会安全号、护照签证或者其他任何身份证件。因此，即使是非法移民也要求照章填写。

   与此同时，美国人口普查局向民众做出以下的承诺和保证：“1. 你的个人资讯将得到联邦法律的保护和保密。2. 所有问卷资料只用作统计，绝不会转交给任何执法机关、国税局、国土安全及移民局、联邦调查局（FBI）或中央情报局（CIA）。3. 人口普查员是美国人口普查局的员工，每位人口普查员均经过背景审查和指纹鉴定，并依法宣过誓，必须保护你提供的任何资讯，这是法律规定了的。根据联邦法律，盗窃或泄露所得资讯，将罚款$250,000美元或入狱监禁5年。”

   人口普查关系到联邦政府给每个州的拨款。例如，从2000年以来，联邦政府拨给加州每个人的经费为$1,700美元。根据加州旧金山市政府的统计，在2000年的人口普查中有10万人被遗漏点数，主要是新移民、非法移民、少数族裔、不谙英语者和低收入家庭居民。这样就使旧金山每年少获得联邦政府拨款1亿7千万美元，10年来，便少得17亿美元。旧金山市的议员形容说这是“灾难性的影响”。为此，加州的中文报纸呼吁当地华人，不论是合法居留者抑或是非法居留者，都来放心地填写人口普查问卷，因为遗漏统计人口数，联邦政府的拨款将减少，从而影响到华人社区的福利。可见，美国的人口普查是否发生遗漏，将影响到民众的切身利益。

   这是否存在“泄露”之嫌呢？对比之下，美国的人口普查资料是绝对不转交给任何别的机构的，甚至非法移民的申报信息也绝不转交移民局，这个承诺是完全为了确保人口数的精确性。第二个问题是增加了超生当事人的心理压力和经济负担。将人口普查中个人申报资料转交给计生委，乘此机会收取超生罚款费（尽管可以少交纳一些），势必造成一部分超生当事人瞒报、少报或漏报超生人口。这怎么能保证获得准确的人口数据呢？既然是人口普查，就一心一意搞好。

   我于6月从美国回到北京以后，正赶上了我国正在进行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。与美国相比，很快就感觉出许多不同。首先，具有5000年悠久历史的中国，为什么才进行第6次全国人口普查呢？而只有230多年历史的美国却在进行第23次人口普查呢？显然，这应该归因于长期处于改朝换代的封建社会之中的旧中国，没有进行过规范化的人口普查，直到新中国成立以后才开始每隔10年一次的人口普查。另外，令人印象深刻的是，挂在北京市各地的红幅醒目地写着：“搞好人口普查，从整顿户口开始”。户口制度是中国长期以来制约居民迁移的旧制度，历史上可以追溯到早期的田亩户籍和后来的保甲联组制度。改革开放以来，随着大批农民工涌向城镇，户口制度正面临着严重的挑战。但这次人口普查却再次强调了户口制度的重要作用，而且还要借普查之机进行户口整顿，颇有强化户口制度之意，使人有些不解。此外，据报载：“为防止人口普查中出现瞒报、漏报，北京市人口计划生育委员会日前下发文件说，对于违反计划生育的当事人，如果在2010年11月1日前，如实申报违法超生的小孩数，将降低应交纳的超生罚款费，最低只交纳超生费的50%。”笔者认为，这个文件存在两个问题。第一个问题是违反了“中国人口普查承诺书”，承诺书说：“对您所有申报的家庭和个人的资料予以保密。如果出现泄露事件，将依法承担法律责任。”请问，将人口普查中的个人申报资料转交给计划生育委员会，人口普查，不要乘此搭车来落实超生罚款政策。人口普查是查清已有人口，计生委主要是控制未来人口。一个管现在，一个管未来，似乎没有必要混淆起来同步进行。我们的政策界限应该明确，唯其如此，人口统计数据才具有足够的准确性。据报载，北京市人口普查领导小组的负责人说：“人口普查的意义在于，为了编制‘十二五’规划，我们迫切需要全面、客观、可靠的人口数据。”然而，在进行人口普查的同时，又兼办落实超生罚款政策，这势必造成瞒报和少报超生人口，也就无法获得全面、客观、可靠的人口数据了。美国为了人口普查的准确性，都承诺不将非法移民的身份资料告诉移民局，以免他们被移民局遣送出境；我们国家为了人口普查的准确性，难道不能承诺不将超生的当事人告诉计划生育委员会，以免超生罚款吗？！这个问题很值得人口普查办公室好好想想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周自强

(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   欧美同学会留美分会副会长)